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陪伴
“慢一点!”
这是我外婆说的,
那年,我四岁,她五十四岁。
我刚学会走路,外婆也像许多人的外婆那样,在我后面追着,喊着。我就是很喜欢假装摔下来,然后看她急急忙忙的去接住我 那个时候她鼻子上冒着点汗,在阳光的照耀下很亮。
那年,我六岁,她56岁。
我从小就不爱读书,喜欢逃课跑到街边那儿,看着路上的行人走来走去,看着小贩用力的叫卖着把东西卖出去,看着和我差不多大的儿童放着风筝跑着,跑过去。外婆她没有骂我烦,她放弃了每日必浇一次水的兰花,来牵住我,撑着那把旧旧的油纸伞,还带着那肥胖的橘猫。她和我一起看,看着。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看什么 。
那年,我十岁,她60岁。
当时,隔壁旁的小伙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往我头上扔石头,我不能忍了,我跟他打了起来。我的衣服被他撕坏了几个小角,我往他的脸上蹭出了几片伤,他把我推到了石头上,我还是硬爬起来跟他打,他拿着那根很尖很尖的树枝,往我腿上划去。划出了一条痕迹,我不敢回去,怕外婆骂我。
外婆等啊等,没等到我回去。
他就提着一盏小灯出来找我,她找到我的时候,我卷在角落里,她附下她那矮小的身躯。拥住我:
“不要怕,没事了,阿婆带你回去。”
真好。
路边灯昏黄,那是指引我回家的路。
那条疤很长,长到膝盖,穿裙子会显得特别特别丑,我当时闹得不行,外婆也没有别的办法,只能扔掉了她那条最爱穿的青藏色碎花连衣裙。然后陪着我一起穿黑色裤子。
“慢一点儿!”她说着,穿上那条黑色裤子。
她陪我穿了半辈子。
我原以为她跟我说慢一点是为了让我走路慢一点,等她。等什么呢?等她追上我吗?等她跟我一起穿那条黑色裤子吗?还是等她牵住我的手?
我不知道。
我好像听惯了那句慢点儿,又好像没有听惯。
后来外婆也不经常说了,她病了。
再后来就去世了。
那年,我十三岁,她六十三岁。
“慢一点…孩子…”她临终前没有说完就走了。
但是我知道她想说完什么。
慢一点,慢一点,慢慢走往后的路。
她留下的东西很少。
留下了一把油纸伞,一条黑色裤子,还有半辈子对我的陪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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